田野手札———— 好“龙”
季也卜,英国杜伦大学
一、
第一天从自己的床上醒来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鸡的叫声。迷迷糊糊掏了掏耳朵,发现不是在做梦。 从前竟然没有发现过,南京和草海的距离不过几声鸡啼。
坐地铁,忙着赶去市里新的田调地点。一切都是冰冷的金属质感。我只在出站时看到单程4块钱时,才笑起来,原来从家到下个田野是一碗红糖冰粉的钱。
脚上带着两条被贵州的太阳晒出的细细T型白印儿,翘在窗台上,忽然想起今天地铁上那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女生脑门儿大的和一丰一样,竟忘记偷偷看她汗毛长不长了。如果正好推翻那个疯子的理论,又能过瘾得吵一架了(笑)。老妈在楼下声嘶力竭的喊我的小名催我吃饭,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寂寞的事竟然又多了一件啊。原来只有你们会叫着我那诙谐的名字,还叫的那么温情与甜蜜。
二、
鹿茸姐姐曾说她以前有点怕我。
我想了下,大概在PTM 准备期间都在装吧。如果要说田野营有什么后悔的事,我一定会说星光大道。如果再给我多一次机会,我想像思祎那样掏心掏肺地说点好的故事,只关于我自己的。
活到这把年纪,把以前中二的自己恨的透透的。愿意表现得世故又成熟。可就像刘老师打三国杀也会输一样,你抓了一手的桃,最后也躲不过枉死。
如果田野营告诉了我什么的事,就是让我了解做个痛快的人多么的重要。
在这个阴冷刻板又多愁善感的国家呆久了,也免不了总是装模作样挂在嘴边 if that’s okay。 好像永远要踮起脚,怕被满坑满谷的玻璃心碎渣子扎着了。于是,我强打起精神听着无止境的废话,生嚼着Earl Grey,扮二手英国腔,把所有在餐桌上争论对错的人称为silly boy, 然后低头做着不纯粹的素食主义者。
随波逐流,满口怨言。在常识体制面前还经常轻易就举白旗。这是失去心的脉络的人常有的样子。
田野营,也许就是因为时间短暂,我们才都特别活得像我们自己。这三个星期的相处为我体内那个吵吵闹闹乱没有正经的自己重新充起了电。就好像又重新攥住了青春期的尾巴,回到了那个尽管胡说八道,想哭想笑的时光。
三、
收到田野营录取邮件的那段时间,刚刚结束了长达一个半月和论文与毕设的鏖战,身心巨疲。有种感觉自己的学术生命(如果有的话)就像在这一个半月里被迅速燃烧光了一样。整日蜷缩在掉毛的沙发上,沮丧着懊悔着。当时对田野营的期待值,说实话,也并不高。看到赵老师把PTM介绍的煞有其事,确实有了胆怯。也许不仅仅是不自信,后来和小伙伴们聊天才发现,其实这个阶段我们都似乎在经历着。你以为你可以抗的住所谓的最高理想,但当它确实张着血盆大口瞪着你,等着你朝拜它时,你却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
这是我儿时最怕听到的叶公好龙的故事。
事实上,这“龙”不仅仅是理想。田野营结束过后,至少对于我来说认识到了很清楚的一点,就是理论与现实之间的鸿沟比我想象的要大,更具有迷幻性。我们在PTM 和 seminar 期间所学习的所有的理论,方法与技巧,也许都并不是真相本身。刻意的强调理论的真理性,只会让我们徘徊在观点之内,而无法真正走进“田野”。 在观点的建构和解构之中,我渐渐发现这种失重的晕眩感其实就是来自于一直以来我们对于事实真相的崇拜。世界从来就不是一元的,每一事物也从来就不拥有一种面相,我们个体况且如此,何况无垠大地上那此消彼长交融制衡的万事万物?“龙”,就是事物复杂又神性的一面。
四、
马书记在那最后一晚的质询后,给鹿茸姐姐发了一条短信。他说他不是坏人,说我们确实深深的误会了他。
也许一丰又要说我太浪漫了,但在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我们能不能剔除感情的去思考,这十几天的田野,我们到底没有误会什么?
至少,我原以为《甄嬛传》是永远放不完的。
五、
太多的事情想要写在这里,但讲起来又害羞。
允许我在最后摘一首徐許先生的诗纪念我这五六年来最痛快的夏天。
给只距离我几个春夏秋冬的伙伴们:
我未记我身受的苦,也还未记我心底的哀怨,
以及胸中的愤怒,请允许我先记青春消逝的路上,
我是怎样的糊涂。
我还没有背诵我的耳闻,也尚未细述我的目睹,我暂想低诉我在黑夜的山上,
怎样抚摸我周围的雨雾。
所以请原谅我不告诉你——
在海滩上我写过什么字,
还有怎么样的潺潺的溪边,望着那流水的东逝,
惦念到今与昔,生与死。
那么让我先告诉你故事,再告诉你梦,
此后,拣一个清幽的月夜。
我要告诉你诗。